来时路（9）
“啊……离经乖，大口吃饭才能长得快呀！”玉箫一手端着粥，一手举着勺子，哄着不足五岁的小离经。
自从将幸存的离经救回后，他们三人便一直将这个孩子留在身边。也并非未曾想过将他寄养到普通人家去。但如今鬼麒主之乱未平，谁知将他寄养后是否能真正平安。再者离经似乎十分的早慧，小小的年纪就很是懂得怎样撒娇让他们心软。
但君奉天觉得，更重要的原因还是离经太乖了。看多了调皮捣蛋不听话的熊孩子，像离经这样异常懂事乖巧的小孩就格外的惹人疼惜。
玉箫将离经哄睡着以后，小心翼翼的从竹屋内出来，一转身，见君奉天和玉逍遥两人在院内的竹亭里面对面的坐着。
“你们两个一走就是数日，回来了也不知道回房休息一下。”对鬼麒主的追查已经变成了持久战，他们二人几乎是有了一点线索便急不可待的追出去，原本玉箫还能跟着四处奔波，可自从收养了离经，便不能再这么奔波了。
君奉天做主在僻静处建了一处竹苑，当作个临时的住处。
玉逍遥闻言抬头，对着玉箫哀嚎，“师妹，已经没力气了……好饿……”
玉箫没好气的冲他吐舌头，“二师兄都还没喊饿呢，你这个做师兄的就开始嚎了。”
“谁能跟他比！”玉逍遥哀嚎着撑了起来，“师弟你难道一点都不饿嘛？”
君奉天嘴角一弯，“饿啊。”
玉逍遥立马提高了哀嚎的声调，“师妹！你看他也一样嘛！”
“二师兄，你也饿了？我去给你们做饭。没想到你们今日会回来，我都只熬了些粥。”根本就不接逍遥的话茬，玉箫挽起袖子就钻进了厨房。
玉逍遥嘟着嘴无力的趴在桌上，“真是师门不幸！家门不幸！这真是个凄凉的世道，师弟不认师兄，小妹顶撞大哥，嘤嘤嘤……”
君奉天挑眉轻笑，“你何时有了做师兄的风范，再指望重振纲纪吧。”
玉箫的手脚麻利，不多时就收拾了一桌饭菜。玉逍遥吃起东西来向来不客气，大口大口的扒拉，虽然动作大，可也不觉粗俗。到底还是受着礼教长大的。
玉箫早吃过了，便一直坐在一旁帮君奉天布菜，他吃东西中规中矩，不快，也不慢，有条不紊的。
“吃慢些，不然等会肚子疼。”实在看不下自家兄长这饿鬼投胎的模样，玉箫出声提醒了下。
“啊……”玉逍遥满足的一叹，“还是师妹做的饭好吃。”
“你夸我我也不会免了你刷碗的。”玉箫递给他一杯热茶，“坐着消消食，等二师兄吃好了，便去将碗刷了。”
“为什么又是我！”玉逍遥委屈的埋怨道：“我已经刷了好几次了，怎么也该轮到奉天了。”
“因为你吃的最多，二师兄每次都吃你剩下的！你刷碗怎么了。”玉箫瞪他一眼，“光吃不做，小心变肥猪！”
“你就会欺负我，你只心疼奉天！”
见他二人又要开始斗嘴的架势，君奉天放下碗筷，“我来洗吧。师妹，他这几日也辛苦，让他休息吧。”
“二师兄，他这么吃了就躺，对身体也不好。”玉箫也一嘟嘴，一副好心没好报的埋怨模样。
君奉天看看他捧着肚子一副吃撑了的模样，细想玉箫说的也对，便指了指玉逍遥。“去外头遛一下，顺便买点瓜果回来。”
玉逍遥也没有反对，手一摊伸到君奉天面前。
“做什么？”君奉天莫名。
“钱呐！不给钱我怎么买东西。”
从怀里掏出钱袋放到他手里，君奉天想了想还是从袋子里拿出了锭银子给他，将钱袋收回怀中。
“真是的，都不给多点。”玉逍遥擦擦鼻子，“这么怕我乱花钱啊。”
“我只是不想你买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回来，离经还小。”那言外之意太明显，玉逍遥哼哼了两声，慢慢悠悠的晃出门。
“唉，大哥什么时候才能靠谱些啊……”玉箫一叹气，那模样像是在担忧自家不成器的晚辈一般。惹得君奉天有些忍俊不禁。
“二师兄你笑什么。”
“没什么，去照看离经吧。”
……
“这个怎么卖？这么贵？你抢钱啊！爷爷我在这片混的时候你还没生出来呢！你敢这么叫价信不信爷爷我把你的摊都掀了啊！”
君奉天远远的瞧着天迹和那些小商贩们砍价，因为离得远，竟然只听得到天迹一人咋呼的声音。
他有些莫名，买东西不就是银货两讫，为何还能扯出一大通的家长里短来。
“那个！也给我一包，还有那个！宰客宰到我头上了，也不出去打听打听我神毓逍遥是谁！”
换了个姿势站着，君奉天忽然有点想把人提溜回来的冲动。
丢不丢人啊，看着手里大包小包满满都是各种吃食的天迹欢蹦乱跳的向他跑过来，他突然有种想捂脸的冲动。
天迹跑到他身边，见他一脸莫测的表情，愣了一下神，心中不由地夸了一下师弟真好看，没有表情也很好看。
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烧饼递过去，“吃吗？”
君奉天摇摇头。
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叉烧包递过去，“吃吗？”
君奉天又摇了摇头。
他又很费劲的从怀里的某个角落里抽出一条鸡腿递过去，“吃吗？”
君奉天伸手将他举着鸡腿的手微微扒拉开些，皱着眉。“你买了多少？”
以为他是问还有没有别的吃，天迹欢快的开始报，“还有兔头、茯苓糕、烤肠……”
“等等。”君奉天抬手制止他报菜名，他伸手帮他整了整一堆的吃食，“你打算一路吃到儒门？”
天迹咬了一口叉烧包，“谁说去儒门。”
“那不然呢？”
“去云渡山啊！”天迹又咬了一口烧饼。
“云渡山？”君奉天有些想笑，“我倒不知，你竟然也有心向佛了。”
“非也非也，只不过是拜访故人。”天迹又开始咬鸡腿。
“故人？云渡山上，不是只有一页书么，你何时与他有故交了。”君奉天想了想，“是否，也是我缺失记忆中的一项？”
天迹咬着茯苓糕仰头想了想，君奉天和寄昙说似乎更熟悉些，一页书他见过嘛？“好像是，那段时间师弟你老是躲我，所以有些人事交情我也不大清楚。去见了自然就知道嘛。”
君奉天思虑一番，觉得也不错，慢慢的找回过往记忆，总比被过往记忆冲击来得更好。总不会引发记忆混乱导致别的变数。
等他回过神来，却发现天迹手中的吃食少了大半，他无力的看着都快要打饱嗝的天迹，连责备的话都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说好了。
伸手将他还要往嘴里塞的吃食抢走，顺带着把他怀中的也一并拿了，一伸手挡开了他要过来抢的手。
“到云渡山之前，不许再吃了。”
“啊~~~奉天，到云渡山上不能吃荤了。”
“那就不许吃了。”
“啊~~~奉天，不吃多浪费啊。”
“你哭也没用。”
“那我哼哼……”
君奉天脚步一停，天迹一时不妨撞到了他背后，忍了半晌的一个饱嗝终于打了出来。
脸一黑，君奉天的语气都不由地重了些。“你哼哼也没用！”
“奉天啊……”
……
云渡山上一如既往的清幽，一方浅池上朵朵白莲竞相盛放，煞是好看。
池边，一局棋，一壶茶，两个人。
“前辈，已经是第三局了。”素还真有些腰酸背痛，可坐在一页书面前又不能太不规矩，这样板板正正的跪坐了半日，他实在有些受不住了。
一页书微抬眼望了他一眼，见他原本正坐的身子都歪了不少，终于还是放下了手中的棋子，伸手在身侧拍了拍。
“过来，白莲。”
素还真如蒙大赦，立刻坐到了一页书身侧，双腿一放，浸到了池中，一晃一晃的带起波光潋滟。
一页书伸手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，惹得素还真笑起来。
“前辈，你是怕我掉下去嘛。”素还真转头看他，“劣者非是孩童呀。”
一页书不语，只是听他说到孩童，脑子里莫名又出现了四智武童的模样。他嘴边泛起浅浅的笑，让庄严的佛相都染上一丝红尘意味。
素还真正打算说什么，却一转头，欸了一声。
“白莲？”
“前辈，好像有人来。”素还真耳尖一抖，连忙把腿从池子里收了回来，整理装束。
一页书笑着帮他把外衣拢了拢，“是天迹与法儒。你要不要一起见见？”
素还真迟疑了一会儿，“前些日子听秦假仙提起法儒复生之事，由衷让人欣慰。”
“嗯，法儒能复生，亦是苍生幸事。”一页书表示赞同。
素还真不知想起了什么，忽而笑起来，“我想他二人前来云渡山，定是有什么事要找前辈相助。”
“你倒是笃定。”一页书笑。
“前辈说笑了，只是之前听秦假仙提起法儒如今功体未愈，身上的伤患想是也未痊愈，能在当下便来云渡山拜访，自然是有事相求。”
素还真一眯眼，神秘莫测道：“而且肯定是天迹欲瞒着法儒要做些什么事情。”
他向来如神棍一般，一页书不置一言。“当年天迹相助前辈良多，又同为正道同志，于情于理都该相帮。”
“你知道他们所求为何。”只见素还真一眨眼，笑的神秘莫测。
天迹与君奉天上的云渡山，本以为还要通报什么的，却只得一页书传音而至。
“请二位至后山紫竹林一叙。”
天迹二人相视一眼。
“梵天不愧是梵天，咱们还没拜山就直接叫我们去后山了。”天迹啧啧称奇。
君奉天倒是没觉得有什么毛病，左右看了一下路径，先一步往后山而去。天迹不过一晃神就感觉被他落下了，连忙追了上去。
“奉天！等等我！”
可没追几步，君奉天便不见了人影。不是吧，在云渡山还能被阵法阻隔？天迹四顾看看，他擅长奇门遁甲，不过几眼便看出来门道。
“真是，云渡山上怎么还有道门的阵法？”刚刚吐槽完，又一阵密语传入脑识。“天迹请前来一叙吧。”
即使未见其人，天迹也猜到这便是那鼎鼎大名的素大贤人了。要见名人了！他有点小激动。但是仍是有些迟疑。
“前辈无需担心，法儒自有一页书前辈相待。”
素还真果然玲珑心思呀！天迹暗暗赞叹，既然师弟有一页书照看，他也不再扭捏，气定神闲的去见素还真了。
竹林幽深，微风过处尽是飒飒禅音。
佛音阵阵，仿佛敲击灵魂。君奉天一踏上此地，结界瞬间开启。
“梵天？”君奉天下意识的抬手握上正法，却见不远处走来宝相庄严的佛者，步步生莲，在立于身前数步之时转换了面目，熟悉的面容映入眼帘。
“……寄昙说？”
有什么模糊的画面在他眼前不停闪现，君奉天忽然觉得头疼欲裂。见他神情恍惚，满头淋漓大汗的模样，一页书知晓他定是神思受到冲击波动了。
抬手轻捏法诀，一页书几步轻点，侧身躲过君奉天的惊天一掌，一指点落眉心，磅礴灵力涌入，君奉天立时失去意识，颓然倒落。
魂识残缺，记忆破碎，功体不全。如此这般，竟仍然拥有如此精纯的内息，一页书也不禁赞叹。他想起之前成竹在胸的某人，不仅叹息一声。
这一次，素还真怕是未能料准，法儒魂识残缺之事，倒真真是意料之外了。低头看面容沉静的君奉天，前路多舛，望君安然吧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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